温泉流滑｜夏岚
猫之钱汤（浮世绘 作者不详）
日本人极爱泡澡。曾经，叫“钱汤”的公共澡堂遍及街头巷尾，家中没有澡堂的年月，去钱汤泡澡就像吃饭睡觉相同，是日子的一部分。男女澡堂仅一墙相隔，顶端相通，守店大妈坐在进门处的高台上，左右收银，自在俯视两头厢浴场，明察秋毫。客人先坐小板凳上把身体冲刷洁净，再下到汤池里渐渐泡，有一搭没一搭和周围的人聊上两句。钱汤的墙壁上，大都画着或许用五颜六色小石头拼出富士山的英姿，身体浸在热火朝天的水里，思绪却放飞到3776米的富士之巅。
钱汤被写进了歌里。斜挎吉他，歌手南こうせつ（本名南高节）款款弹唱道：
你大约现已忘了吧，
赤色的手巾围在脖子上，两人一同去过的那家小巷里的钱汤？
说好了一同出来，成果你总是让我等啊等。
刚洗过的头发凉透了，小小的番笕嘎达作响。
你抱住我问：冻坏了吧？
年轻时啊什么都不惧怕，
唯一你的柔情让我惧怕……
番笕怎么会嘎达作响呢？有人解说说由于冷。拿洗澡盆的手冷得颤栗，引得放在里边的番笕嘎达作响。芳华的一幕以钱汤为布景，粗糙、不充足但是甜美夸姣。这首叫做《神田川》的歌曲作于1973年，宣布后风行一时，后来被刻在碑上，竖立在东京神田川边上一个公园里。
昭和式的钱汤和歌中的爱情相同消逝了。现在的钱汤广大亮堂，四季如春，在里边呆再久也不会被冻着。简直家家都有澡堂了，去钱汤是换换口味，那里泡澡之外还能吃喝玩乐买，节假日乃至人满为患。泡澡的水也考究，天天换着放药材放香料，周末还有周到的特别版。也不再是大妈单独当关了，男女澡堂爱憎分明，时不时调个个儿，客人能享用到两头不同的风光和汤池。
如果说泡钱汤是小换口味，那么泡温泉便是吃大餐乃至是盛宴。日本地震频频，引发温泉处处，人们巧思使用，常年下来，泡温泉成了民众的一大享用。受欢迎的消遣方法若要排榜的话，泡温泉肯定稳进前三名。一家人团圆，泡温泉；年轻人谈爱情，泡温泉；朋友团聚，泡温泉；公司团建，仍是泡温泉。城中许多商务酒店，每天专门从源头拉来温泉流，灌进大浴场让客人享用，“天然温泉”是金字招牌。
乃至婚外爱情中，泡温泉也是节目之一。爱情小说我们渡边淳一在《化装》《失乐园》中都写有这样的情节，读时就古怪，作家和当事人不怕被发现吗？
许多年前偶遇日本海岸边的城崎温泉，识得温泉的美好。温泉镇主街长也就一公里左右，有小河穿过，石桥连接起杨柳依依的两岸。七座不同泉质的公共温泉馆，据称具有疗外伤、治关节炎、美颜、保安产各种成效。数不清的旅馆、礼品店、游戏店、居酒屋一字排开，浴客穿戴住宿旅馆装备的和式浴衣，趿拉着木屐，桥这边街那边地闲逛，享用“温泉自在”：喜爱的温泉馆进去泡一泡，热了出来透口气，游戏店里打打气枪，礼品店里买个小玩意，然后换个馆接着泡。几进几出，全身滑如凝脂，脚下却像踩了棉花。摇摇晃晃再去安静的温泉寺拜上一拜，睡意已浓得化不开。清晨，早上泡澡人的木屐声渐近又渐远，唤醒无梦的夜，就策画何时再来，好几个温泉馆没来得及去呢。
从此停不下来。去海滨的温泉，日看波光粼粼，夜数渔火点点，温顺的浪打来，分不清脸上是海水仍是温泉流；去古木参天的山中，汤雾袅袅，莫惊吓到悠然走过的鹿群，悄然关掉哗哗的水龙头；搭船登上与世隔绝的温泉岛，在那个叫“忘归洞”的露天汤池里看日落又日出……温泉带人走进异样的国际，那里与贩子焰火隔得很远。
然后在温泉旅馆住上一晚。日本的温泉旅馆一般包迟早两顿饭，费用按人头核算。也能够不吃旅馆的饭，只住宿，那叫“素泊”，但如非万不得已，请千万不要素泊！由于那样你会错失出浴后的第二个高潮：一顿丰富无比的晚餐。任何贪吃，没有任何理由不垂青这顿晚餐。有海味，龙虾鲍鱼螃蟹；有山珍，野猪山鸡松茸；还有神户牛松阪牛，米泽牛近江牛，哪个都让你满口溢香，骑虎难下。旅馆按时节改换菜品，盛在精巧的杯盘碗盏里，错落有致地摆满一桌，再点缀上一朵落樱，或一叶红枫，画相同的美。当你泡得浑身松软回到房间，摆开房门的那一瞬间，再镇定的人都会叫作声来：噢，天！
略微惋惜的是，近年各地人手不足，能让客人在自己房间进餐的旅馆越来越少，更多的是会集在餐厅吃或许干脆开自助餐了。尽管如此，出浴后的那顿晚餐仍是十分值得等待。
文人墨客中不乏温泉爱好者，流连其间留下种种逸话。成书于7世纪后半到8世纪后半的《万叶集》中，即有和歌咏及日本三大古泉：道后温泉、有马温泉和白浜温泉；文豪夏目漱石连载于《朝日新闻》的绝笔小说《明暗》作于汤河原温泉；白桦派作家志贺直哉名文《在城崎》写到城崎温泉；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在汤岛温泉写下《伊豆的舞女》；《人世失格》作者、战后无赖派文学代表作家太宰治是汤花温泉的常客；《银河铁道之夜》作者、诗人兼神话作家宫泽贤治则是大泽温泉的座上客。今日里绚烂奢华的宝冢歌剧，最早本是少女歌唱小节目，专门扮演给泡宝冢温泉的客人们看的。坐落和仓温泉的旅馆“加贺屋”，据说是宫崎骏电影《千与千寻》中汤婆婆的旅馆的原型……有“作家与温泉”一类书，有意又有时刻的话，按图去索索骥，不失为雅事一桩。
提到温泉，很简单想到那个独特的习俗：男女混浴。日本混浴的前史十分长远，编纂于1300多年前的《出云国风土记》中，就有玉造温泉男女老少混浴的记载。江户年代晚期，这一习俗被幕府命令制止，但民间禁而不止，把远道而来的美国黑船上的马休?佩里们吓得不轻。进入明治年间，立志建造现代文明国家的政府明文制止12岁以上男女混浴，并整理各地澡堂。从此混浴一向不被待见，到今日，当地法令频出，条条剑指混浴，最严厉的当地规则6岁以上就不得混浴，所以在一般公共浴场，混浴原则上是被制止了。但是妙就妙在“原则上”三个字，不影响大众卫生和社会风纪的“其他类公共浴场”被算作破例，所以尤其在神州和东北地区，至今还存藏着不少能泡混浴的温泉。
想念这一习俗的外国人不少，到了日本摩拳擦掌。神州别府的某温泉名望最大，外国人去的也多。听去过的朋友讲，里边数大妈们最英勇，雄赳赳雄赳赳走进混浴汤池，如入无人之境。但许多淑女仍是在下水前一刻打了退堂鼓，究竟没有勇气走进他人想看的景色。事实上日本现在绝大多数混浴，都是穿上衣服泡了，那些被叫做“鳄鱼” 的心怀叵测的家伙们，猫在池里专等着偷看女浴客，真实防不胜防。
泡澡是日常，泡温泉是日常的高级化、典礼化，是对日子的一种奖励。知道的一位教授退休后在温泉乡买了房子，自家澡堂就能放出温泉流来，这一点令他满足得不可。诺贝尔奖获奖音讯传来，得主小柴昌俊被守候多时的记者围着一通采访，临了被问到：现在最想做什么啊？他脱口说：和太太去泡个温泉。这答复，讲给我国朋友听，大笑道：诺贝尔奖啊，就这？但日本人大都呵呵一乐，瞬间共情。
温泉不可胜数的日本，年年有名目繁多的评比、排名，山里或海滨的最佳，东日本或西日本的第一名，百年老汤对决现代酒店等等，哪一款都引人心动。春花开，秋风起，夏消暑，冬趋暖，每个时节都是出发去泡温泉的好时分。
2023/5/17 于大阪
作者：夏 岚
修改：钱雨彤
责任修改：舒 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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